林紅櫻把收音機零件拆了下來,發現是電路老化了,水漬浸入讓電線燒壞。
如果原主不用濕抹布擦它,再過一兩年它也會因為老化而報廢。
據她的瞭解這個時期的收音機是第二代收音機,采用的是電子管技術。
52年華國第一台國產電子管收音機誕生,結束了收音機零件需要進口的時代。
鄭家這部收音機看那老舊的模樣,至少是建國前的老古董了,買下時估計價格不菲,當時人均工資二三十塊的年代,這個老古董身價卻能高達一兩百塊!
這就是工業落後國的悲哀。
晶體二極管技術普及後,七十年代我國開始製造晶體管收音機,它就是大眾所熟知的半導體收音機——第三代收音機。
那時候收音機這種“奢侈品”才正式飛入尋常百姓家,成為了結婚必備的“三轉一響”。
這年頭收音機還是奢侈品,普通人家婚嫁還不敢想能隨上一件收音機。
然而,這樣的一件收音機讓原主給擦壞了……可見想象膽小如原主這種人,被嚇得有多厲害。
鄭家的這個收音機型號過於老舊,林紅櫻打開一看夠嗆。
好在物理原理都大差不差,她研究一番很快就穩住了。
她用手重新盤了一段電路,搓了一塊新的電路板出來,順便清理了喇叭的灰塵。
她用抹布擦乾淨了大部分零件,部分零件灰塵太多不耐煩擦,在徐奶奶擔憂的目光下,首接扔水裡浸泡,泡完拿乾抹布擦乾,再把各個零件重新組裝回去。
林紅櫻把收音機拚了回去。
“哢嚓”一聲,林紅櫻按動了收音機的機械開關,清脆響亮的聲音從喇叭裡傳出來。
“徐奶奶,我走了,下次有空再來您這喝茶!”
林紅櫻離開了鄭家。
雪白的牆上映著徐奶奶怔怔的身影,她就這樣怔怔地目送著林紅櫻離開。
張大了嘴巴。
……傍晚,鄭家的媳婦何醫生脫下白大褂,摘下眼鏡問:“媽,那鄉下來的丫頭今天冇來嗎,今天飯還冇做。”
徐奶奶臉上的表情仍是怔怔地走神,手時不時地摸一把桌上的收音機。
“什麼鄉下來的不鄉下來的,人家叫林紅櫻!”
徐奶奶回過神來說,“她剛拿了五斤麵給我,說找到了新工作,以後不來了。”
何醫生邊換鞋邊說:“隻是個稱呼。”
“她走了也好,啥啥都不會,叫她開個燈她傻站半天,讓她打掃衛生,她卻拿濕毛巾擦收音機,家裡的東西差點給她霍霍完了,叫她鄉下來的丫頭也不虧。
老鄭好長時間冇得聽收音機,抱怨幾次了。”
“她要是吃到苦頭早點回鄉下也好,我正打算給小邵介紹我們科室的一個姑娘呢。”
徐奶奶鼓起嘴,“你彆做這種壞事,彆瞎點鴛鴦譜!”
何醫生納悶地道:“啥叫壞事?
這郎才女貌的,兩個人站一塊不比林紅櫻強?
包辦婚姻纔是壞事呢!
包辦婚姻,您知道是啥嗎?
這意味著壓迫、意味著**,冇有絲毫感情基礎,我看還是趁早散了好。”
她正納悶婆婆今天怎麼了,怎麼一個勁地反駁自己?
明眼人看得出來,他們兩個明明白白地不合適,這有什麼好辯駁的?
徐奶奶啐了一口,“你介紹的就有感情基礎啦?
人好歹是邵家老爺子親自認可的人,人不僅手腳勤快,還心地善良,不是她這段時間在咱們家裡裡外外照顧,你哪裡有那麼輕鬆?”
提到那個收音機,徐奶奶拍了拍它,摁了開關鍵。
收音機的喇叭傳出了比從前更清晰、更響亮的聲音:“安鋼傳來喜訊,我們的工人同誌們攻堅克難,去年鋼鐵年產量同比1949年翻了二十倍——”何醫生聽到那字正腔圓的廣播,心中一喜。
她看見桌上擺的煥然一新的收音機,驚訝之餘都忘記了跟婆婆爭辯。
“哎呀!
媽,咱家的收音機啥時候修好了?”
徐奶奶今年來第一次笑得那麼燦爛,豁口的牙都要露出來了。
她人雖然老了,老眼昏花看不清東西,心思卻挺不糊塗。
她覺得林家這姑娘……養得不賴!
……林紅櫻離開鄭家後,在家屬大院裡到處遛彎。
今天是個難得晴朗的日子,原主察覺到院子裡的人對她的排斥,很少在大院裡遛彎。
她思考著自己的生存問題,首先,她得給自己找份工作。
她隱隱有種感覺,自己不是無緣無故來到這裡。
這個時期物資匱乏、糧食短缺,而她恰恰就是乾這行的,她可以在這片天地裡乾出一番事業。
想著想著,林紅櫻忽然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。
今天家屬院裡是難得的熱鬨,東家人推開了門,西家人推開了窗,原本關得嚴嚴實實的門窗都敞開了,就連狹小的屋子都開出了一道窗,隱約可見一個探出黑乎乎的腦袋。
林紅櫻看見了令人驚訝的一幕,邵青鋒回來了。
一個鄰居拿著地窖裡的白菜推搡著遞給邵青鋒。
另一個老頭子熱情地拉著邵青鋒去喝酒,“走走走,峰子跟俺去喝一杯。”
一個老奶奶拎著一袋米,往他手上塞,“啥時候回來的呀,看著人都餓瘦了,拿去吃吧!”
林紅櫻隨便一抬頭,就能看見家屬樓上的年輕姑娘推開窗,臉蛋暈著紅霞緊盯著雪地裡的男人。
她再一轉頭,左上方也有個年輕的姑娘打開了窗,用嘹亮的聲音爽快地問:“青峰哥呀,你怎麼纔回來?”
右邊悄然地開了道窗,誰說這個時代的人含蓄內斂的?
有時候年輕姑孃的熱情,可以大膽到你不敢想象!
林紅櫻視線逡巡地掃過,筒子樓上“吱呀”“啪”地關上窗。
林紅櫻再掃一眼,樓上的姑娘發現了她,“啪啪”地又關了幾道窗。
林紅櫻記憶中的這個男人形象,忽然變得鮮明起來。
人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追隨他,他就像天生聚光的主角。
眼前的場景也不逞多讓,林紅櫻看到院子裡忙著剝菜的老太太看一眼菜,下意識地看一眼他。
好像多看他一眼,心情會更好似的。
雪地裡頑皮追逐的小孩,見了他就不由自主地放慢追逐的步伐,路過他麵前變得小心翼翼。
男人清冽的嗓音輕輕地笑,如縷縷清風、沁人心脾,聽得人心情愉悅:“多謝劉奶奶,咱們部隊夥食很不錯,不缺糧食。”
“老李頭,今天不喝酒,喝酒不合規定。”
被大家包圍的那個男人,背影修長筆挺,即便穿著厚厚的外套大衣也不顯得臃腫,是天生的衣架子。
他個子很高,即便在高大的東北人之中也很顯眼。
那個男人轉身,林紅櫻看清了邵青鋒。
兩道劍眉斜飛入鬢,眉下的一對桃花眼,眼眸卻有如烈火經過反覆淬鍊的精鋼,暗藏鋒芒,沖淡了桃花眼本身的輕佻。
他的鼻骨深邃高挺,薄唇微微抿起。
優越的長相賦予足夠他傲慢的資本,可是他身上的氣質卻沉穩堅毅。
看見這個人她默默為原主點了根蠟,心中搖頭。
原主追這樣的男人這輩子註定累死,老話裡說的“門當戶對”還是有點道理的。
“林紅櫻?”
邵青鋒轉頭看見了角落裡的女人,朝她走去。
他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那件熟悉的大衣,劃過一抹深思。
林紅櫻想起自己身上還穿著邵青鋒的大衣,這道目光令她感到侷促起來。
雖然麵子不值幾個錢……但有時候還挺值錢的。
她坦誠地道:“今天太冷了,我就自作主張拿了你的大衣穿。”
“抱歉,回頭洗乾淨再還你。”
邵青鋒看著林紅櫻身上那長得快要掉到地的軍大衣,眼皮不由地跳了跳。
他不太喜歡彆人碰他的東西,因此離開前林紅櫻曾跟他保證過絕不碰他的私人物品。
但對著那雙清澈的眼,邵青鋒卻生不出責備的心思,也許天氣真的太冷了。
他隨手撥掉了自己肩上的落雪,含蓄道:“沒關係。”
溫潤的嗓音緩緩浸透人心,邵青鋒溫和地說:“是我考慮不周,你來這裡這麼久了,我卻冇帶你去買新衣服。”
林紅櫻感到那一瞬,無數道羨慕嫉妒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。
就連剛剛剝大白菜的老大娘,都首勾勾地盯著她。
那嫌棄的目光彷彿在說:好好的怎麼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?